余下的战事无甚好说的,项天行到底在金丹里头算得不凡,饶是费天勤未有留手半分,照旧逃得性命,只是有些狼狈罢了。
费家领着大军大破古仙峰,未做停留,迈进古玄道。
悦见山这时候仿似才反应过来,带领弟子及辖内附庸们迎了过来,连战三场、却还是屡战屡败。
颍州费家是有天下第一巨室之名不假,大部精锐被云孚真人带入山北道立功亦也是真,但堂堂元婴大宗,竟被一金丹门户逼到如此窘境,确是难见得半点体面。
到了悦见山众修只觉不堪其辱、要战第四场时候,领头那位悦见山金丹甫一列在阵前,即就被费天勤寻上了,这老鸟值此时候未再藏拙,当场即就消了性命。
令得康大掌门稍觉诧异的却是,悦见山众位金丹自此过后,竟就有了点儿群龙无首之状,费天勤再趁胜势一举压上,固然是一冒险之举,然这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应山军为首的各家联军大获全胜,悦见山一方失了金丹六人,其中甚至还有两位是出自悦见山本山。
混乱之中康大宝却是占了便宜,又收了三个假丹人头入账。
蒋三爷运气要比自家师兄稍好,虽未留得金丹性命,但还是逮到一伤重上修、斩得其半边身子下来过后,反手又将其指上的储物戒指纳入囊中。
他明明将才结丹,便连一身丹元都未转化完全,然与同阶相战之后却从无半点怯懦神色,这番气度,却要比其某个向来抱着“谨小慎微”四字、不敢松手的掌门师兄强出许多。
连战连捷之下,只是月余时候,费家大军即就将要落在了悦见山大阵外头。
需得一提的是,这中间悦见山数度召集大军过来相战,可在康大掌门眼里头这元婴大派的军阵羸弱不堪还则罢了,偏还士气低迷得不成样子,倒也稀奇。
最后却还是不色将掠来的金丹拷问了一通过后,才得出来一大抵属实的消息出来。
“古玄道各家近日里头已有流传,是言悦见山众位真修正在闹内讧?”
康大宝才生诧异,坐在尊位上的费天勤锐目里头即就放出精光,下手的费东古于众人之中,算得熟稔各家家事,闻得此事过后不禁诧异发问:
“悦见山连出两名元婴真人,云孚真人名为虎泉真人师弟,实则是后者一手栽培结婴,是以二位真人关系向来亲近十分、‘兄友弟恭’一词不是虚言。
是以上行下效之下,便连整个悦见山门风亦也算得上佳,从来都是遭各家元婴门户以为榜样,怎的无端就会内讧起来了?!!”
“虎泉,”费天勤是倏然想起来了当年匡琉亭在堂中与自己问对时候,后者是言云孚真人会不会是勾连白参弘害了虎泉真人。
当时费天勤自觉不会有此事,不过为了避免真有不谐之事发生,还是与虎泉去信数封。后者亦也悉数回信,上头灵印皆无遗漏。
虽然费天勤从这些信笺里头发觉出虎泉真人渐渐对悦见山响应秦国公府一事不甚积极,但那时候恰好又有九皇子筹备结婴消息出来。
费天勤便只得当这昔日同袍要么是备着改换门庭、要么是受了太一观那些造反门庭规劝,这才未有约束云孚真人助纣为虐。
人各有志,费天勤自觉虎泉真人从前是与自己有些交情不假,但后者现都已是元婴真人,早已非从前那个需得来自己帐前听令的锐气小校。
能得亲书回信都已是算得顾及旧谊,它这老鸟又哪里敢肖想更多?!
再过后是外间风传虎泉真人突然算得机缘,是要孤身往外海行去,若不顺遂、一甲子内都不见得能得还转。
费天勤又去信数封,皆无人应,这才信以为真。
也是因此,公府一方诸位真人才有胆量叫费天勤领军来攻悦见山,不然岂不是白白送死。
可此时费天勤再听得悦见山内讧,这便不免令得它开始咂摸起来了:“云孚那厮难道真将虎泉害了?!”
此时费东古语气里头也失了许多笃定,不过思索一番过后,他还是疑声言道:“可从前怎未听得悦见山众修是有不睦?”
“云孚真人到底是宗门长辈,他所言之事,悦见山一众金丹自是笃信十分,或许也就是这时候方才现出来了马脚.”费南応推敲一番,旁人听过,倒也觉能说得通。
康大宝咂摸一阵,一改前面几轮时候的缄默,迈步出来,恭声言道:“老祖,依着小子看来,勿论悦见山诸修因何而生出嫌隙,此时或都值得赌上一赌!”
费天勤目中现出似意外出来,继而出声询问:
“哦,你小子行军向来求稳,从来都是未虑胜、先虑败,今番闻得悦见山生变过后,怎么却是如此激进了?!就不怕那些小辈是故意借老祖我要求速胜的心思,专门为老祖我做下此局、打得埋伏?!”
“怕是怕的,但恕小子直言,哪怕领着麾下儿郎入得古玄道后战无不胜,但只凭我们,如无例外、想要攻下这四阶大阵,可还是千难万难。
而不破得这坚阵,云孚真人在山北道定也不急、更不会折返来援!我们这围魏救赵之计便就成了空话。”
听得康大掌门在面前侃侃而谈,费天勤目色亦也变换不停。
这道理本就粗浅,只是他这身在局中的扁毛老祖一时难得想到。它将康大宝所言反复咀嚼一阵,即就晓得无错。
既如此那又哪得旁的好说,才停驻不久的大军便又要准备动作起来了。
事情议到这时候未必分得对错,但将来如何去做,却就明朗不少。
康大掌门遂就再拜过堂中一众长辈、受过一众金丹施礼之后,便迈步出去、要回重明宗营地去寻几个师弟说话。
毕竟眼见得又是大战将至,是要多些唠叨嘱托。
因了在宪、云二州还有源源不断的亡命、被总领此事的袁晋送来前线之故,兼重明弟子受了优待,大多时候都在与应山军汇做一路、好做督战之用。
遂此役重明宗才编练得有些样子的青玦、赤璋二卫倒算幸运、未得太多折损。
这也令得他多了不少用兵感悟出来,似大内亲赐的签军符固然好用。
然血肉傀儡终只是血肉傀儡,悍不畏死四字之外亦还有蠢钝无智,这般验了下来,那些签军真就未必一定比这些被自己以重利加信义拉拢的散修来得好用。
例如费南応从前便就看不起这些如烂泥一般的角色,认为这些散修便是受了规训,也未必就比正在西南横行无忌、破家灭门的兽群好上许多。
然而康大掌门虽未听得自家伯岳言语过,但大略也能笃定其已然改观不少。
能奉行“士为知己者死”行事的人物是为难寻不假,但兹要肉食者们稍稍生起些怀柔心思,这些因了资粮武勋来应募的义从们,总要比遣军汉带着锁链去拘来的一钱汉要能战许多。
康大宝正琢磨着后头备战诸事,却倏然听得身后有人传音唤他。
“武宁侯留步!”
来人未令得康大掌门觉得意外,他顾首时候,眼见得大腹便便的不色长史穿着一宽袖官袍、踩着一团洁白云气、奔了过来。
不过康大宝才要出声回应,下一瞬却又诧异起来:
“此前我神识怎未探得他?不对,这军中迄今神识能强过我一头的,却就只有天勤老祖与东古宗老,其余人中,便连伯岳亦也远弗如我。
是有古怪!便数整个大卫仙朝的金丹初期修士,或都难选出来一能比得我的?!难不成,这和尚此前都是在藏拙不成?!”
只是他这诧异才生出来,转念一想,这和尚结丹之前是与原佛宗这等显宗祖庭有缘,且释修于神识一道本就精深,或许不色自结丹之后,认祖归宗、得些厉害传承亦不新鲜。
他自己给自己于脑中做了解释,暗里又藏起来了小心,这才拱手笑问:“却不知前辈唤在下是有何交代。”
“侯爷万莫做此戏谑之言,区区不色,焉敢言交代?!”
二人客套地笑了一阵,不色这才表明来意:“此言或有些冒昧唐突,不过此番贫僧来拜侯爷,是想问令师叔黑履道兄,近来可曾传得消息回来?!”
“黑履师叔?!”康大掌门又起疑窦,毕竟他却不觉这和尚与自家师叔是有什么亲近关系,但值此时候,却也不好迟疑,便就如实开口。
康大宝见得客气过一阵之后不色却是不受,便就也不再以晚辈自居:“好叫长史知晓,我家师叔自离了山南道后迄今了无音讯,我等亦是惦念十分。”
“哦,竟是如此么?”
不色未做掩饰,径直在康大宝面前蹙起寿眉,随后才道:
“外间此前是传黑履道兄现身禹王道,便以为侯爷这里亦有消息罢了,想来不过是些虚言,毕竟若是黑履道兄真有消息传回,侯爷又怎么会不知晓,定是谣言罢了。
当年唐固县灵矿洞却多亏黑履道兄救我性命,这番厚恩却不好不报,若是侯爷闻得消息,还请告予贫僧一二。”
这番话旁人言康大宝自是不怎么信的,毕竟这世上哪得那么多重情重义之人,却又偏偏皆被自己遇得了?
然从前黑履道人尚在云角州时候,这不色长史却是也没少孝敬,此时听得后者出声相问,他还不免生出些亲近出来,温声言道:
“长史有心了,异日师叔回得宗门,在下一定会告予他老人家。”
黑履道人是去外道寻结成上品金丹的消息早就在左近流传起来,不色自也晓得。
不过他确与康大掌门默契十分,二人由头至尾都未提及过黑履道人万一结丹失败等等言语,显是都想着这般人物,不会无声无息地殁在外间。
言到这等时候,不色与康大掌门即就没了太多话言,又取出一枚载着琉璃宝树进阶之法的灵植手札出来,待得后者淡声谢过,这老僧才匆匆与其别过。
背身过后,不色方才兀自思索一阵:
“有意思,便连这小子都未有黑履消息么?!澜梦宫这批新出的巡海使里头,却有个惊艳得了不得的,剑道之深,便连几位副使都交相称赞。
这等人物,结丹之前也不该寂寂无名才是,只这般横空出世冒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黑履那小子
若真是他,慧远师兄前番才在秘境里头得来的那门明剑金刚之法,或就能寻得一极好的传承人物,足能保得我原佛宗千年兴旺
罢了罢了,或许真就死在那个犄角旮旯了,未必就能再寻回来。不过这番看来,康小子那叫蒋青的师弟,好像也有几分意思,过后当时能拘回去用.此事过后,或可带回京畿去交由慧远师兄相看一二。
如是连他也不行,便就需得想一想怎么从裂天剑派这些门户掳人了勿论如何,也需得做成此事,这慧远师兄可是要做下任方丈的,可不能不巴结好了。”
不色想到这里,只往前再行数步,即就匿在了云端里头。
而就在这老僧离去过后不久,康大宝复又小心探出神识,却再一回未探得前者踪迹,心下便就更加诧异起来。
“这厮到底是神识过人、还是遁法出众,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怨不得康大掌门要起疑心,毕竟这突然探得认识了近百年的老熟人倏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了,任谁都要多寻思一阵。
然而此时的康大宝却无暇来细细思索,他只是将此事记在心头,转首便就运起步法、自回了重明宗阵中。
营地里头照旧是一副繁忙景象,康大掌门一路踏云掠过,却难寻得一个闲人。而就在这时候,却又见得袁晋急匆匆奔了过来,手里头还紧攥着一封信符。
“大师兄,云舟来信、蒲蒲红谷动了!”
康大宝闻言一惊,不过只片刻却又平复下来,“无事,放心便好。”
袁晋听得一时不晓得该喜该疑,康大宝开口解释,只寥寥数言,即就将前者焦急尽解。
而就在此时的悦见山议事大堂里头,一道雄厚声音伴着震怒语气倏然响彻其中:“竖子说话!!我师虎泉真人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