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之中,穆子容看着祖珽一屋子的“意外之财”,不觉得皱了眉头。
“孝徵,你如此横行无忌,如何是好?”
祖珽捧着那枚金蝉,用刷子轻轻的清理其上的灰垢,道:
“我都不怕,你担忧作甚?”
穆子容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祖珽,苦笑了一声,坐在了他的身边。
“孝徵,你可知崔公这份宽纵背后,乃是为何?”
祖珽听了,微微一笑。
“从一进里坊门起,我就知道了。”
祖珽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他从魏州被调到了洛阳,便知道了事情不简单。
祖珽拿着刷子,轻轻一甩,道:
“素闻这崔凌仗着门第,骄纵贪墨,如今这事,恐怕捏着他的短了。”
穆子容看着祖珽这大大咧咧的样子,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孝徵,你这是在哪你不知道么?”
你住着人家的房子,吃着人家的饭,还“拿”了人家这么多东西,如今这大大咧咧说人家贪墨,真不怕人家打你一顿么?
祖珽支支吾吾的,等到穆子容松开了手,才嘿嘿一笑。
“说得越明,要得越多,你的胆子太小了。”
……
“好好,够贪!”
崔凌听了崔二的汇报之后,非但不怒,反而心喜。
贪心,对于崔凌这等世族来说,乃是上佳的品质。
只有够贪心,才能笼络。
崔二听了这话,对于自己主公这自愿当冤大头的行为很不理解。
“主公,依老奴之见,那祖珽也不过如此。前些年宇文泰在相州那般动作,都没有抓到主公的把柄,那祖珽不过是一小儿,再厉害还能比宇文泰更厉害?”
崔凌虽然贪,可是行事谨慎,不露把柄。
“自从梁主入洛以来,秦王之声威已然无人可比。如今,他命慕容绍宗在光州督造战船,令阎庆等匠作大监打造器械,又令河北各州囤积粮草,征发高句丽,收复辽东之心,已然明了。”
“主公,这又与此案何干?”
崔二不明白,崔凌却是越加叹息。
“欲征高句丽,河北便是大后方,提供军械、粮草、劳役。秦王若远征辽东,怎会看着自己的后路把控在我等手中?”
“可主公也没有想谋逆!”
崔凌摇了摇头,道:
“我等不想谋逆,可也不想要就此归顺。”
说到底,河北一众的世族待遇问题没有解决。他们想要的是北魏时期五姓高门那样的地位,可李爽显然不想要给。
李爽将他们征召入朝,给与公卿之位。
可如今的朝廷根本不管事,他们这些公卿都是虚设的。
放在几年前,四方未定,一众河北世族也没有感受到多强的紧迫性。
可如今,情况不同了。
南梁分成了几十个王侯之国,坐镇建康的萧纲掌控江东、岭南之地,实力最强,可也阻止不了一众萧氏子弟进行扩张、兼并之路。
洛阳的公卿都看得出来,南梁十年之内不会成为大患。甚至,如果南梁诸王够拉胯,数十年都不会成为大患。
西面的吐谷浑已然投了,西柔然与嚈哒为争夺西域霸主之位,大肆征伐。嚈哒雄踞西域数十年,西柔然毕竟是刚刚进入西域不久,一时间还分不出胜负。
北面的一众胡人部落,这些年被调教的非但不是威胁,反而成为了助力。
灵夏诸部、陇右诸部、河西诸部、五部胡、斛律部、厍狄部,漠南的东柔然、漠北的铁勒诸部,百余部落,都尊奉天可汗的号令。
“放之宇内,当下唯有高句丽,不奉王令,狂妄悖逆。”
崔凌感慨的同时,危机感拉满了。
“可一旦这高句丽也平了,这天下,还有谁能阻秦王?”
崔二听出了崔凌那复杂的情绪,问道:
“主公是说秦王要效操莽之事?”
崔凌啐了一口,带着一股怒意。
“他要是效操莽之事那便好了。”
李爽要是登上帝位,那他们这些公卿就可以要价了。而且,李爽继位以后,他们这些虚设的公卿也会渐渐重新掌控权力。
可偏偏,李爽出奇的有耐心。
崔凌忧虑道:
“祖珽是秦王在河北拉的一道口子,绝不能让这个口子继续被撕裂。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有了把柄,才好拿捏。”
“诺!”
……
显阳殿。
群臣聚集,一众身着朱紫朝服的朝廷公卿之中,混杂着一名身着绿色朝服的男子。
“臣参见陛下!”
祖珽行了一礼后,元宝炬问道:
“有御史参奏鸿胪卿崔凌贪墨一案,你查的如何?”
祖珽从袖子里拿出了奏疏,道:
“臣已具奏,恭请上闻!”
内侍拿过了奏疏,送到了元宝炬面前,对方看了之后,道:
“你是说确有其事?”
元宝炬这话说完,整座殿宇都安静了。
尤其是崔凌,看着祖珽,眼睛睁大了。
这人怎么收钱不办事?
“崔凌贪墨,确有其事。此案牵连甚广,崔凌以下,贪墨之蠹虫,不知凡几。臣以为当细查下去,将这些蠹虫都纠出来。”
“你放屁!”
崔凌怒道,甚至已然不顾礼仪。
多少人贪了,贪了多少,我会不知道么?
哪到“不知凡几”这种地步。
崔凌离开走了出来,拱手道:
“陛下,祖珽之言不可信。”
“为何?”
“臣惜祖珽之才,曾邀其赴宴,可却不曾想到,祖珽当庭偷窃,将臣之随身金蝉窃为己有。如此品行,羞范阳祖氏之名,枉为世家子弟,其言如何可信?”
“祖珽,可有其事?”
祖珽却是拱手一礼,道:
“陛下,若如崔凌所言,臣偷窃其物便是言不可信,那他贪墨国财,所言又如何可信?”
元宝炬看着一众公卿开始围剿祖珽,开口道:
“祖珽,你可有确凿证据?”
“尚在查证之中,不日可呈陛下。”
“如此,待卿详查之后再言。”
……
走出了显阳殿,崔凌气得直接堵住了祖珽,道:
“你这竖子,拿了老夫这么多好处,居然背后给老夫一刀?”
祖珽挥了挥袖子,丝毫不以为意。
“这不叫拿,这叫窃!”
“有何区别?”
“拿是你送给我,窃是我凭本事得的。你枉为公卿,这点事都不知晓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