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的渭水河畔,巨大的官办船厂内,工匠挥汗如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昼夜不息。
一艘艘体型远超以往的新式楼船正在加紧建造,它们拥有更高的干舷、更坚固的龙骨、以及预留安装新型投石机与神火铳的基座。
水师都督周灶亲自驻守在此,监督进度,脸上既有对强大武备的自豪,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与此同时,从南越、会稽等地征调的精锐步卒、弓弩手正陆续集结,进行着紧张的两栖登陆操演。
猛将项轩被任命为陆战先锋,他每日在模拟的滩头阵地上,督促士兵演练顶着“箭雨”冲锋,抢占高地,结阵御敌。
整个帝国的东南沿海,如同一张逐渐拉满的强弓,目标直指波涛之外的夷洲。
未央宫内,刘盈对着巨大的海图,眉头微蹙。
夷洲海峡风浪莫测,气候变化无常,这是跨海远征最大的变数之一。
“陛下!”
陈平禀奏,“大军、战舰、粮草皆已齐备,唯海上风涛难测。臣听闻,夷洲附近海域,夏秋之际多飓风,若时机不当,恐未及接敌,便已折损过半。”
刘盈点头,沉声道:“朕所虑者,亦是此事。跨海远征,天时为重。”
“传令下去,广募闽越、南越等地熟悉东海海况,尤甚是能辨识夷洲海域天气变化的老练渔夫、舟师,重金聘为向导。”
“告诉他们,此战关乎无数生灵,若能助大军择良机出击,平安登陆,便是大功一件,朕不吝封赏!”
帝国的力量开始深入民间,寻找那些与大海打了一辈子交道,能从云彩颜色、海浪节奏、风向转变中读出老天爷心思的“活海图”。
刘盈深知,再强大的军队,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也显得渺小,唯有尊重并利用自然规律,方能将胜利的筹码握得更紧。
——
就在帝国的战争机器隆隆作响之际,一条阴险的“毒蛇”,已然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帝国的心脏——长安。
阿提拉,这位曾经的穿越者,此刻已然脱胎换骨。
他利用其超越时代的易容术和冷酷手段,在潜入凉州后,精心策划了一场“李代桃僵”。
他选中了一个前往长安求学、家族在西域颇有势力但与本家联系不算紧密的年轻贵族,于途中将其及其随从秘密处决,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阿提拉仔细研究了那个贵族的所有资料、笔迹、口音习惯,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一位名为“穆沙”,相貌深邃俊朗、带着异域风情的西域贵族青年,持着完美的身份文牒,顺利进入了长安城,并入住西市附近专供胡商贵族居住的馆驿,随后便以“慕华”为名,进入长安城内一所颇有名气的学社求学。
长安的繁华与秩序,带给阿提拉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宽阔笔直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林立的店铺贩卖着来自四海八方的奇珍异货;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宫殿群,无不彰显着帝国的强盛与自信。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座城市的开放与包容。
胡商、僧侣、使臣随处可见,他们可以自由交易、居住、甚至与汉人通婚。
市井之间,胡汉杂处,虽有文化差异,却少见他想象中的激烈冲突和歧视。
他在学社中,如饥似渴地学习着汉字、儒家经典、史书典籍。他惊讶地发现,汉人对待他这样的“外邦学子”,虽然好奇,但大多态度友善。
得益于他穿越者的视角,学社的博士甚至欣赏他提出的某些独特见解,称赞他“敏而好学”。
他俊朗的相貌和刻意展现出的博学,夹杂着后世知识,也很快吸引了学社中一些贵族女子的青睐,甚至有几家颇具实力的豪族,也对他这个“前途无量”的西域才俊抛出了橄榄枝,意图招揽或联姻。
这一切,都让阿提拉对大汉的强大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这不仅仅是一个军事强大的帝国,更是一个拥有高度文明、强大向心力和文化自信的国度。
它的强大,根植于其有效的官僚体系、发达的经济、以及这种海纳百川的包容气度。
一个更加疯狂,也更为隐蔽的念头在阿提拉心中滋生!
“既然要了解你,打败你,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成为你体系中的一部分!”
阿提拉竟然开始更加刻苦地钻研经义,练习诗赋,向学社博士请教科场规矩,公开表示要准备参加大汉的科举考试!
他要以“穆沙”的身份,真正踏入大汉的统治阶级,从内部去窥探这个帝国的核心机密,去寻找那可能存在的、细微的裂痕。
这个消息甚至作为一桩奇闻,传到了某些朝廷官员的耳中,但并未引起过多警惕,毕竟“胡人慕化”正是帝国宣扬的盛事。
——
夷洲岛上,村野治保站在临海的高崖上,腥咸的海风带着不祥的预兆。
汉军水师巡逻舰只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如林般的桅杆出现在海平线上。
来自大陆的商船几乎绝迹,偶尔抓到的渔民口中,也尽是汉军大规模集结、操练的消息。
他深知,自己悬首示威的疯狂举动,已经彻底激怒了那个庞大的帝国,刘盈绝不会再容忍他这颗钉在门户之外的毒刺。
“终于要来了吗?”
村野治保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绝望、疯狂与决绝的复杂神情。
他回头望向岛上,他依靠血腥手段建立起的营寨,那些被迫臣服的夷洲苦力,以及追随他的倭国残部和六国亡命之徒。
这些人,就是他全部的本钱。
他清楚,面对大汉的举国之力,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也绝非坐以待毙之辈。
夷洲多山,林深苔滑,地形复杂,这是他最大的依仗。
“传令下去!”
村野治保声音嘶哑却带着狠戾,“将所有粮食、军械,向山中密营转移!沿海所有显眼据点,只留少量疑兵!在各处登陆滩头,埋设竹签、陷阱!我们要依托山林,跟汉军周旋!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他要在夷洲的群山密林之中,与大汉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游击战、消耗战。
他要让汉军深陷在这片泥泞和瘴气之中,利用一切可能,给予其最大杀伤。
即便最终难免败亡,他也要让刘盈付出惨重的代价,让大汉记住,他村野治保,绝非可以轻易碾死的蝼蚁!
海峡两岸,一边是磨刀霍霍、寻求一击必杀的帝国雄狮;一边是退入山林、准备殊死一搏的困顿凶兽。
大战的阴云,沉沉地笼罩在夷洲海峡上空,空气中弥漫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与压抑。
而远在长安的刘盈,在部署对夷洲最后一击的同时,全然不知,另一条更加危险的毒蛇,已经凭借着他引以为豪的开放与包容,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帝国的身躯,正试图向着最核心的部位,吐出致命的信子。
两条战线,一明一暗,都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