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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5 刑赏二器不知应用

    张岱这慷慨决绝的姿态,让王守庆一时间都大受震撼、不知所措。

    他本质上仍是一种纨绔心态,心中虽然对张岱多有怨恨,但却也并没有合乎规矩的方法去报复对方,顶多是把张岱围困起来殴打一番。

    但这么做的的话,既不解气,他也担心自己会受到追究处罚。毕竟他兄长王守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着不慎反遭处罚。

    所以他想借着太子的威势加上群徒恐吓,逼迫张岱到马球场上去,借着马球比赛将之殴打一番,致伤致残都不在话下。

    即便后续有人追究起来,也只是张岱自己技不如人,与人无尤。每年因此致残、甚至致死的人都不乏,其他球手顶多赔偿一点钱财,却不算是什么大罪。

    但他却没想到,张岱完全就不接招,而且还直接把调子起的那么高。

    “王郎,此徒当真狂妄!他违抗教令,即是冒犯太子,自应严惩一番,以儆效尤!”

    眼见张岱如此目中无人,周遭东宫卫士们也都气不打一处来,其中一名兵长便入前说道:“只消王郎一声令下,末将等棍杖齐下、必将此徒严惩不贷!”

    “住口,不得妄动!”

    王守庆闻言后当即便摇摇头,旋即抬手召来一名自己的亲信,轻声吩咐道:“入禀太子,说张岱已经被擒下,但却仍然桀骜难驯,请教太子该当如何制之!”

    此间还属于少阳院的外围,人多眼杂,他若于此下令惩诫张岱,那无疑是将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须得太子做出指示之后,他再加以执行,就算有人问责,也有太子撑腰。

    少阳院前殿这里,太子与丈人薛縚正满怀期待的等着欣赏张岱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狼狈姿态,可当听完奏报后,情况却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般。

    “这王守庆徒为将门子,自谓胆壮豪迈,怎的如此优柔寡断!他自己将张岱严惩一番,难道事后我还会追究他不成?数十劲卒竟遭一人喝阻,还有何威势可言!”

    太子闻听奏报,当即便一脸不悦的沉声道。

    一旁的薛縚又说道:“这张岱向来桀骜胆大,因见群徒欲以娱戏逼之,心中便能料想此间不敢轻易加害,所以有恃无恐,乃至于更作狂言。然则言多必失,太子不妨将之召入,察其言行失妥,再加诘难惩罚!”

    太子闻言后便缓缓点头道:“将张岱押入进来!”

    不多久,张岱便在王守庆等人的押引下来到少阳院前殿,见到端坐上首的太子,他便俯身作拜道:“臣太子侍读张岱,拜见太子殿下!”

    “张岱,你有何谏言欲进于孤,既已至前,从速道来!”

    太子高坐于殿上,俯身望着张岱沉声喝问道。

    “东宫自有谏臣,臣职在侍读,进圣贤之章以供阅览则臣之份内。除此之外,莫敢逾越。况太子殿下素来端庄得体,行事自有大家风范,人皆谓春宫得人、储君英明。下官自身尚且非是完人,又岂敢言于非分、卖直求名。”

    入殿之后,张岱却一改之前在外间面对王守庆等人那副强硬态度,深拜于殿内,口中恭声说道。

    “你、你说,你方才还说,欲以言谏、欲以命谏!”

    王守庆见张岱言行大改,当即便脸色一黑,忍不住大声呵斥道。

    太子也在殿上大声说道:“信口雌黄、出尔反尔,岂是良臣姿态!你自谓不敢卖直求名,但今却分明是欲以矫饰避祸!难道你以为凭此巧言令色,便可乱我东宫刑赏法度?”

    “臣方才已有言,叹我储君英明。刑赏二器,太子殿下自然应用自如,臣又岂敢奢望此身能够豁免于外!臣虽不知身犯何罪,太子殿下自有英断,所以一身具此,恭待二器。”

    不该头铁的时候,张岱也绝不头铁,只是摆出一副任人鱼肉的恭顺态度。

    理论上而言,整个天下未来都是太子的,他在这里再如何据理力争,总也绕不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至理,索性干脆放弃自辩,免得自取其辱,反正除了这里,自有讲道理的地方。

    “你不知何罪?薛少卿是孤亲长,此事你可知?之前太常寺中,你当众忤逆羞辱薛少卿,可有此事?”

    太子听到这里,当即便又拍案怒喝道:“今薛少卿告事于我,所以我才将你召入此间。你狂悖无礼,先向薛少卿致歉,再来领罚!”

    张岱听到这话后,便起身面向坐在殿侧的薛縚,向其长作一揖,嘴里也沉声说道:“薛少卿,下官前有失礼冒犯,令少卿于诸僚属面前颜面受损,今受太子教令,向你致歉!”

    薛縚看到张岱弯腰向他道歉,心中自有几分快意。

    但这小子竟然如此顺从配合,这也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在稍作思忖之后,他才又开口说道:“你狂悖忤逆,罪过深矣。区区致歉几言,休想得于宽恕!你前还狂言要进奏弹劾,夺我官爵,今日太子殿下面前,你再来说一遍,还要不要弹劾我?”

    “不会。”

    张岱听到薛縚此问,当即便干脆说道。

    薛縚闻言,眸光顿时一亮,虽然不知道张岱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但他最担心的就是这小子仗着御史身份不依不饶的纠缠弹劾自己,于是当即便又说道:“这是你自己亲口说的,若有违背,你该当何罪?”

    “下官既作此言,便会遵守,如有违背,自当再拜于此殿之中,恭受太子惩诫!”

    张岱见薛縚还有些怀疑,于是便又垂首说道。

    太子听到这里后,对张岱这立正挨打的态度还算满意,他又看了一眼满脸不甘的王守庆,旋即才又抬手指着张岱说道:“你既然诚恳认错,此事便暂且不计。自兼职东宫以来,你便疏于走拜。今日既入此,便共王令等于殿前游戏一番,可以恕你失敬之罪!”

    张岱闻言自是心中暗骂,自己姿态都已经摆的这么谦卑了,这货却还是打定主意要谋害自己一番,而且还不敢直接加以刑罚,要逼自己到马球场上找虐。

    他自家知自家事,虽然厩中颇多名马,但也只是控御驰行尚可,马球这种需要高超技巧的高强度对抗,他是远远不行的。

    于是他便又再次作拜殿中,向着太子沉声说道:“臣兼职东宫,疏于拜直,是故太子殿下不知臣,此臣之罪也。犬马之戏,非臣所长,诗书文艺,臣之长技,所以圣人授臣以侍读之职而非车厩之任。弃长用短,非用人之道。太子殿下前不知臣,臣今惶恐以奏,请太子殿下雅察!”

    “放肆!太子殿下如何用人,何须尔教!连番下令却屡不肯应,你是外以卑恭、内藏悍骨!今日这马球,无论如何,你必须要入场!”

    听到张岱仍在推脱,王守庆当即便瞪眼暴喝道。

    太子也在殿上沉声说道:“依张某所言,今日我若强使你上场戏闹,便是大失用人之道?之前你以诵《孝经》而得用,这样罢,要么你入场娱戏,要么你今再于殿中诵《帝范》《臣轨》,一字有差,殿外受杖!”

    显然太子对于之前张岱以《孝经》戏之仍是耿耿于怀,方才张岱低头认错,只是给薛縚找回了场子,但今太子却还要给自己出气。

    《帝范》是太宗皇帝编以自诫与诫子,是对帝王的规范,而《臣轨》是武则天编以诫臣,是对臣子的规导。二者政治意味比较浓厚,且还是科举帖经的典籍之一,不过本身不属于儒家的经典,所以真正将之研习者寥寥无几。

    太子提出这一要求,明显就是在刁难张岱。而张岱也的确被难住了,这两篇文章他的确是听说过、没读过,更加不要说全篇背诵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要么到马球场上去接受王守庆等人的虐打,要么就趴在殿外接受杖刑,总归就是不能轻轻松松应付过关?

    正当张岱还在思索该当如何应对的时候,方才便大步跑出的裴稹便又匆匆返回了少阳院,在被召入殿中后,他便举起一道手令来,向着太子作拜道:“启禀太子殿下,中书省有令召监察里行张岱入省奏事,言事态紧急,见令之后不需迟滞于途,速速入省受命!”

    太子听到这话后,脸色微微一变,待到侍者接过这手令呈交上去,他拿在手里看了一番,沉吟了好一会儿之后,终究还是不敢干涉中书省的政令,着员将那手令递还给张岱,同时沉声道:“既然中书省有召,你便先去。但要记住,来日召你需速至,若有推托则严惩不贷!”

    “臣谨遵太子教令!”

    这话张岱在这一会儿便听了好几遍,语气固然狠恶有加,但只要板子没打到他身上来,那就都是放狗屁!

    而且现在这情况那是回合制,老子也是乖乖来这里受了你们一顿训,算是给了你们面子。等到我离开之后,也别说召不召见了,你们老老实实等着老子出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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