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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页文学 > 大唐协律郎 > 0446 终南捷径尽可攀

0446 终南捷径尽可攀

    “幸亏裴郎及时返回,否则我命休矣!”

    在离开少阳院前殿后,张岱一脸感激的对裴稹说道。

    裴稹闻听此言,心内也是一凛,上下打量张岱几眼,口中小声说道:“事情真有那么严重?太子当真有害你之心?”

    当然没有那么严重了,太子一干人等是标准的色力单薄,即便是有谋害自己的想法,也因为心中顾虑诸多而投鼠忌器,不敢真的付诸行动。他们如果真有这个胆量的话,张岱哪怕再怎么巧舌如簧,也都难以应付过去。

    不过张岱要活得正当反击的权力,当然就要在裴稹面前将情况渲染的更严重一些,因此便又叹息道:“我本以为太子只是因薛少卿事,想要将我教训一番,为薛少卿讨回脸面,却没想到他竟指使霍公之子来加刁难!

    霍公一家与我旧隙,裴郎想必有所耳闻。我平日里都是能避则避,不敢入近,却不想霍公之子又攀于东宫,父子俱得宠于当时,日后我的处境恐怕要更加艰难了!”

    “唉,北门官势太盛……”

    裴稹听到张岱这么说,便也忍不住叹息一声道,旋即他便又拍拍张岱的背安慰说道:“你也不要太过忧虑,太子并无暴戾之名,或为身边宵小蒙蔽一时,久必能有所自悟,知你乃是忠义之人,届时自然也不会再轻受蛊惑,会以礼待你!”

    “久、又是多久呢?宵小不退,视听难清!若我自知所行乃是正道,自当力破邪道,否则更指望谁人代劳?”

    张岱听到这话后便又冷哼一声,眼见已经将要走出少阳院,他便又向裴稹发问道:“你是与我同赴南省,还是继续留直?”

    “你去罢,我要到傍晚才归。方才事告我耶时,他也很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且先往,稍后再聚。”

    裴稹做事很有责任心,不像张岱那样迟到早退、摸鱼成习,哪怕他这太子通事舍人竟日无事,但只要自己当直,都会从早到晚守候在此。

    张岱闻言后便又向他摆手道谢,然后便走出少阳院,径直往中书省而去。

    中书省这里依然很繁忙,萧嵩虽然是正牌的中书令,但既要在中书门下当直,又要兼顾兵部事务,因此中书省的事务日常还是由裴光庭主持。

    如今裴光庭也不再只是召见诸司官员,已经开始着手推动一些政令改革,不过往往都是一些枝节性的问题,真正重大的时间他眼下也没有能力去推动。

    张岱在廊外等候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裴光庭才抽出时间来召见他,待见他入堂之后,当即便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张岱便把他在太常寺中和薛縚发生争执的原因和经过讲述一番,而裴光庭在听完之后,当即便皱眉说道:“只是如此?那马利征究竟是何人?”

    他见儿子满脸焦虑的匆匆入省告急,便连忙下达手令,结果却没想到事态搞到这么大的原因竟然如此,多多少少让他有些错愕。

    张岱自知裴光庭的意思,或许是觉得自己因为马利征这么一桩小事搞得忤逆上官、得罪太子,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薛少卿素无令才,朝廷具位以酬之,已经是恩宠有加,却也因其才不当位、而令领寺署事务运行迟滞、多有不协。其人不加反思,更凭其一时之意气搅闹人事、迫害真正躬亲于事之人,实在是祸害加倍!”

    张岱当即便又沉声说道:“这马利征并不是什么显赫人物,并且没有什么馨德令才优于同侪,然其躬劳于事、勤勤恳恳,虽无大功,亦无小过。

    他不是名臣循吏,但百司诸廨处处有他。毁其一人,无足轻重,但也正因如此,遭毁者又岂止一人?相公所造循资格,正是以寻常之人来适寻常之位,此法之珍贵,唯在选司有法可依。

    而今薛少卿擅弄意气、毁谤下属,何以如此肆无忌惮?正因无法制之。这不是一人之失意,而是千万人之失意!今日失此一人,来日将失万众,若无选法公道系之,彼类将投何用?”

    很多人诟病裴光庭的循资格,往往言其标准死板,贤愚一概、必与格合、乃得诠授,违背了因才取士的原则,以至于才俊之士无不怨叹。但实际上怨叹的人可不只是才俊之士,更包括许多捷径被堵死的人。

    循资格的最大意义就是提供了一个标准,人才的选拔与考核如果完全的主观化而没有客观的标准,那么选拔与考核必然也将会沦为一个笑话。

    在唐代的考课历史当中,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典故。即唐高宗时大臣卢承庆校内外官考,有一官督运遭风失米,卢承庆为考“临运损粮,考中下”。

    其人容止自若,无一言而退。卢承庆重其雅量,改注曰:“非力所及,考中中”。其人既无喜色,也无愧词。于是卢承庆越发欣赏,又改曰“宠辱不惊,考中上”。

    一个木讷的面瘫,在督运漕米的时候没有周全考虑天气的原因而造成运损,结果因为宠辱不惊而中上考?

    在这则典故当中,当事人算是幸运的,所遇到的主观上的评价变化还是正面的。但在实际的情景当中,这样的例子必然是少数的。

    更多的人大概还是会遭遇马利征那种状况,哪怕任劳任怨也得不到相对公允的评价与对待。而且由于他们本身没有出众的才能与功绩,使得他们想要扭转这一情况变得加倍困难。

    因为不是那种反差十足、对比明显的完美受害人,他们所遭受的不公待遇,甚至就连舆情都懒于关注。

    当然,张岱把这件事和“循资格”这一选法摆在一起讨论,主要还是为的获得裴光庭的认同与支持,因为他能不能弹劾薛縚,还要获得宰相们的允许。

    果然裴光庭在听完张岱的陈述之后,也皱眉沉思起来。

    他不同于宋璟之流有着崇高的理想、对于选司官员的操守也有着过高的期待,裴光庭要更加的务实,尤其是在选人多而官职少、选情越来越严峻的当下,只有让大家都觉得公平且有希望,他们才会顺从选法、听从安排。

    选司除了要将合适的位置授予合适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张岱所说的,要以公道之选法而将选人们系于选司,而不应任由他们散逸到别处寻找机会。

    当然,张岱所说的这一件事,与循资格选法本身还是不可混为一谈的。

    裴光庭沉稳机敏,自然不会轻易被张岱话术给绕进去、从而同仇敌忾的表示支持,在沉吟一番后,他才又沉声道:“太子召见你之后,又是何姿态?”

    张岱心知想要获得裴光庭的允许不是那么简单的,于是他便又将自己进入少阳院之后的情景讲述一番,当然也是要有所选择,裴光庭不需要知道的太过详细的,他便也直接略过,没有多说。

    “还有霍公之事?”

    裴光庭听完之后,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望着张岱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这年轻人聪明是真聪明,做事也很得力,裴光庭心内对其评价不低,否则便不会主动为其争取监察御史之职。可是他也实在是太能惹事了,而且惹得都是让人头疼的棘手人物。

    “中官与北门素有争执,渤海公亲昵下官,下官也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结怨霍公。这都是旧年在洛阳时的旧事,归京之后,下官对霍公也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张岱又引出了后边的高力士,也是在告诉裴光庭,你还别觉得我能惹事,你以后怕是也免不了要受到高力士的督促参与进来。

    毕竟高力士虽然出身武三思家,但这陈年旧情还剩多少也实在不好说,人终究还是要活在当下,裴光庭的拜相,高力士必然也出力不小,否则他很难在众大臣当中脱颖而出。高力士这么做,必然也是要求一定回报的。

    裴光庭在听完张岱的讲述后,稍作沉吟后便又说道:“你又意欲如何?”

    “自然是要继续弹劾薛少卿!他之前诸事俱可不论,却将此事进于太子,是持何心肠?难道满朝诸公不能公平判事,却要诉于东宫以求清白?”

    张岱当即开口说道,虽然他在少阳院答应对方不再弹劾,但那是在遭受胁迫的情况下,而且他也会信守承诺,弹劾完薛縚之后再去少阳院接受太子惩罚就是了。

    裴光庭闻听此言后,又从案上翻出一份奏章来稍作浏览,然后对张岱说道:“定州张嘉贞身染重疾,告病求退,希望能返回东都诊治休养……”

    “相公的意思是?”

    张岱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当即便愣了一愣,有些不明白裴光庭的意思。

    “张嘉贞身患重疾,其所兼御史大夫职已难再兼。风宪重地,不可轻让于人!”

    裴光庭讲到这里,又两眼凝视着张岱,口中沉声说道:“宗之,放手去做,身后有我!你既由我引荐,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张岱闻听此言,心中顿时明了:裴光庭也瞄上了他这条终南捷径,打算帮圣人管教儿子来谋求御史大夫之位,以扭转当下身处劣势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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