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听弘历这么一说,注视了他半晌。
“传军机处!”
接着,雍正立即吩咐了一句,面容严肃。
允礼、张廷玉、鄂尔泰、傅尔丹这时皆走了来。
“拟旨,授福彭定远大将军兼川陕总督,赏朱轼世袭骑都尉!”
“嗻!”
福彭是弘历的伴读,朱轼是弘历的老师。
雍正突然让福彭掌西北兵权,是在间接表现对弘历的器重和信任。
而让朱轼一介汉臣,且是没有军功的汉臣,能世袭骑都尉,自然也与弘历有关,是雍正进一步表现出对弘历的器重和信任,才示恩于其师。
弘历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让雍正在政治上对自己释放出这么大的利好信息。
而且还是两个。
但旋即,他便了然,雍正这是真的要实心实意地给他攒更大的家底呢。
所以,雍正才彻底不整猜忌太子那一套了!
这就好比皇帝在亲征前,会让太子监国,让帝国重臣兼任太子辅臣一样。
完全眼里只有公心,没有任何私心了。
果然,有志气有进取心的帝王就是不一样!
“儿臣代平郡王、先生先谢汗阿玛恩典!”
弘历立即大拜在地,面色开始变得潮红。
雍正则摆了摆手:“起吧。”
“谢汗阿玛。”
弘历站起了身,且偷偷看向了四名军机大臣。
四人皆站得如雕塑一般,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讶然之色。
雍正突然开了口:“朕想了想,连满人也很想出旗这事,根源上也是因为眼下能让旗人当的好差事还是不够多有关。”
“除了内务府的差事与理藩院、都统衙门的差事,也就没有别的衙门可以提供好的差事了。”
“六部和都察院以及地方各督抚、道台,能提供的好差事也有限,何况,这些衙门关乎国计民生,更需要才干优长才能胜任。”
“朕想着干脆再设一兵营,专督税政,以适应眼下日益扩大的边贸与海贸,这天下关税,靠胥吏自然是不能的。”
雍正这么说后,就看向四位军机大臣:“你们以为如何?”
蒋廷锡已于今年九月病故,所以,眼下军机大臣中就只有一位汉臣。
而对于贸易关税这方面,汉臣更为敏感。
因为按照大清国制,旗人不准经商。
这样满蒙皆不能经商。
而只有汉人才能经商,其中,皇商范氏,更是在康熙朝获得独家经营蒙古各部贸易的特权。
也就是说,凡是去跟蒙古人交易的汉商,都得打着范家的旗号,给范家分润利益才行。
张廷玉作为南人,家族对边贸的参与不大,他自己也对边贸不怎么了解,但对海贸还是有所了解的,闽浙的海商都需要从他们这些大家族手里进货。
加强海贸的管控,就会导致海贸走私的难度增加,而不得不多交关税给朝廷,那出海的商货价格必然高涨。
这固然不会直接影响他们这种供应商的收入,但会因为出海商货价格上涨而使市场受影响,进而间接影响他们的利益。
但张廷玉也知道,在雍正这样的明主面前奏事,是不能因私心而奏事的,那样会很容易被雍正看出来。
所以,张廷玉没有反对,只默然等着允礼先开口。
允礼却在这时瞅了他一眼,说道:“回四哥,我记得衡臣一向是主张轻徭薄赋的,朝廷要为税政专设管税的兵马,只怕会加大税赋收入才可养这支兵马,所以不知衡臣是否反对?”
雍正也看向了张廷玉:“那衡臣就先说说吧。”
张廷玉闭了一下眼。
“臣虽主张轻徭薄赋,但不是主张欠税不究;不过果亲王所言也有道理,要增加管税之兵,那朝廷就必然增加开支,就得加大税赋收入才可,确与轻徭薄赋相违背。”
“但若能既轻徭薄赋也能增加税赋收入,自然就可以这么做。”
接着,他就解释了起来。
雍正笑了笑:“这能做到吗?”
几位军机大臣默然不答。
雍正突然注意到弘历在这里,也就看向弘历:“弘历,你是太子,你也说说,能不能做到。”
“嗻!”
弘历应了一声,就道:“以儿臣愚见,还是能做到的。”
“怎么做到?”
雍正立刻问道。
弘历道:“朝廷税赋如今依旧以田税为主,田税要增加,除了加税自然是就继续鼓励垦荒、增加耕田;”
“而关税,如今占国帑岁入比重也越来越高,要增加关税,除了加税,就是进一步开拓贸易地,市舶司多设几处,让更多的百姓可以就近出关,最好能以教化之名,在藩国也设朝廷直属的市舶司,让藩国的贸易也由天朝控制,实现只有天朝想给他们卖什么他们才能买什么的局面。”
“这样就能让贸易的货物更多,自然也就能增加关税。”
弘历说完后,就看了张廷玉一眼。
张廷玉眼皮跳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这太子爷的脑子就是灵活,能想到别人很多想不到的办法,而且这些办法总是能给人带来新视野新思路。
多设几处市舶司口岸,还控制藩国的贸易,那海贸的贸易量的确增大,他家这种内地供应商自然就能供应更多的货物。
桐城主产茶叶,他家也是种茶大户。
而茶叶素来是出海紧俏货。
真要让更多的地方只喝茶,他张家自然就能卖出更多的茶。
雍正这时也眯起了眼:“控制藩国的贸易?”
“没错,不控制就不能知道他们到底从天朝进了些什么,万一是火器甲胄呢?”
“即便是火器甲胄,那也最好是比我大清低劣一等火器甲胄,乃至让其一直在武备上比大清低一等。”
“如此,才能避免他们出现更好的武备,进而滋生出更大的野心来,准噶尔之前敢蔑视我大清,与他私自与外夷通贸,拿到了更好的火炮不无关系!”
弘历这么说后,雍正等皆想到了自己大清的崛起史。
鄂尔泰更是当即言道:“以奴才愚见,这控制藩国贸易当是很要紧的事,故应当有管税之兵!”
“奴才附议,还是太子爷想的周全,没有什么比保证大清江山永固更重要的了,顺道能因此更加富国安民,自然更好!”
傅尔丹跟着回道。
允礼这里也笑着看向弘历说:“傅尔丹说的没错,没有什么比让大清江山永固更重要,要不要轻徭薄赋不重要,重要的是,以此控制外藩做大!我们不能学朱明,对外只以羁縻为主!”
由于怕再有一个大清出现,所以,弘历提出可以接着设立税政兵,来控制外藩贸易,赢得了雍正和允礼等军机大臣的认同。
而雍正也因此在这时说道:“那就设国税营,设国税统领司衙门。”
“果亲王署该衙门,定兵额、选官将。”
“嗻!”
弘历因此暗自欢喜,加强税政,打击走私,增加边贸和海贸税收,这些得罪的不只是靠走私获取大量物美价廉的中国货物的外夷外藩,也会得罪国内的走私势力。
这些走私势力肯定有权贵,也有皇商,还有地方王公与豪族。
但雍正明显没有在乎这些。
已经铁骨头硬汉子般闯到现在的他,在弘历那句只要联合真正的大多数后,明显就只愿意为弘历为将来的大清攒下更大的家底。
弘历可以确定的是,这么做的雍正,会让大清的关税收入大增,国帑的积蓄肯定要再上一个台阶。
他将来即位后,面对的将是一个比历史上更加富裕的大清乾隆朝!
这让他现在更加不在乎花着银子为自己和雍正买名声,说好听点,就是动员百姓控制舆论了。
“没完了!”
但盛鸣坤带着全家躲到开封来时,就看见开封也出现了反映他们这些士绅劣迹的揭帖,市井里也出现了反映他们这些士绅劣迹的童谣。
社庙这些百姓聚集的地方,也开始上演反应他们劣迹的戏剧。
连带着路上的百姓在看向他们这些坐轿穿绸的人时,都开始带着敌意与鄙夷之意。
这让盛鸣坤既恐惧又愤怒。
他不得不再次找到俞鸿图:“太子爷到底还要羞辱斯文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如今只有给钱请太子爷息怒一个办法了。”
俞鸿图苦笑了一声。
盛鸣坤听后叹了一口气:“好吧,我请一些乡宦们议一议。”
但盛鸣坤还没来得及议这事,就在回归德府后,发现他自己家已被查封了。
他一回来,官兵就拿了他。
这让盛鸣坤大为惊惶。
归德知府夏仁锡见了他,说:“抚院已有牌票到,因已经查明揭帖反映的确为实事,所以要查封你家,你也要被暂时拘押!等候朝廷处置!”
盛鸣坤则道:“我是太子爷的人,他尹中丞不能拿我!”
“尹中丞也是太子的人!但尹中丞也说了,太子让他做官要公正,以江山社稷为重,所以他不好徇庇你!”
夏仁锡说道。
盛鸣坤听后顿时脸色煞白,撇起了嘴。
他知道,这是太子故意在利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报复他。
而他根本无法辩解,连求饶都没法求饶,因为他要是求饶,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对太子爷有二心。
但同时,这也让他感到憋屈的是,太子爷明显没有要需要他们士绅支持的意思,所以可以毫不犹豫的用别的方式收拾他们。
俞鸿图很快也知道了盛鸣坤被拿的消息,但很快,他也得知有关他受贿让势豪子弟轻易进学的揭帖出现在了河南地界。
这让他也恐慌起来,不由得忙找到尹继善:“中丞,太子爷他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这些士大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