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里昏暗,女子只是隔着牢门看着他,眼中的水波和脸颊上白生生的肉就晃得他眼睛疼。
明明她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而现实的霍诀和梦中的霍诀分明无法互通心神,却在这一瞬奇异地一同生起了一点儿燥意。
当真是没来由的。
他看到女子轻启红唇,远山青黛似的眉下是一双极其漂亮有神的含情眼。
对上那样的眼神,仿若一颗心都被千丝万缕的丝线紧密裹缠。
就在他皱眉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却越来越遥远,原本盈盈而立的女子也幻化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霍诀甩了甩头,还无法辨清女子口中说的是什么,就自梦里清醒了过来。
他坐在榻上,看到外头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点鱼肚白,抬手揉了揉额心,一颗心也沉入谷底。
那种不真实的荒诞感再次袭来。
他披衣下榻,梳洗过后便往外走。
昼羽原本正靠在门框上打盹,门一打开他险些站不稳,抬眼疑惑道:“镇抚今日怎醒的这样早?”
霍诀凝着他,慢慢地开口道:“你可曾听说过江南盐税案?”
昼羽一愣,凝神想了会儿又摇头道:“属下并未听闻朝中有这桩案子,镇抚这是想什么卷宗想了一整夜?”
他看到霍诀眼下青黑,心头凝重更甚。
能让大人苦苦思索了一晚上的案子,必定不容小觑、棘手至极。
哪知霍诀却只是摆了摆手,皱紧眉头道:“等会儿到了北镇抚司,你找人去查一查,不要让旁人知晓。”
他梦里梦到的江南盐税案,还有陆家落狱一事,不管是真是假都牵扯了朝中的事,暂时也不可对外人说。
可他更觉怪异的是,为何这两日的梦都同那陆砚之的夫人有关?
是她身上的香有问题,还是她这个人有什么秘密?
便是再有什么也该同他没有关系才对,他往年做过的梦屈指可数,更别提接连两次都梦到一个女子。
太过光怪陆离。
霍诀竭力将这些不着边际的思绪甩出去,眼见没有困意便想着不如早些去北镇抚司,谁知到了霍府门口的时候就见丛阳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镇抚镇抚,小公子在国子监门口同人打起来了!”
霍诀眸色一厉,抢过一匹马就往国子监门口赶。
昼羽和丛阳也忙紧跟在后头。
好在霍宅离国子监只隔了一条街,霍诀到了门口的时候,远远就见站了许多人,混乱却已经被止住了。
霍诀拉过当中一个身穿石青色杭绸直裰的少年,关切道:“霍峥,没事吧?”
霍峥身量很长,面庞生得白皙清秀,虽是暮秋时节身上就已披了一件薄氅,可见几分体弱。
霍家儿郎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出色,便是霍峥不如霍诀相貌凌厉惊心,五官也都是极精巧的,就如一幅江南山水画一般。
霍峥眼眸一亮,拽着他的袖子道:“大哥哥怎么来了?我没事,今日还多亏了……宋公子。”
他说到最后三个字时眉眼划过一抹不自在。
霍诀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站着宋景澄。
宋景澄一身月白斓衫,十八九岁模样,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眼见他看过来便露齿笑道:“执安,这是你弟弟,我凑巧路过而已,不必对我道谢。”
执安是霍诀的表字。
他眼眸晶亮,口中说着不必道谢,实则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期待。
霍诀哪里真会对他道谢呢?他甚至瞥过眼不再看他,转而对着霍峥道:“他们为何欺你?”
眼见霍诀并不搭理他,宋景澄唇边笑容一僵,而后露出苦笑。
明明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如今却闹得这般僵。
就连昼羽和丛阳看他的目光也是显而易见的不待见。
霍峥看了对面三人一眼,眼中微闪道:“他们说你的坏话,我听不下去,就……”
霍诀心中了然。
自他入了北镇抚司后,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他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对面和霍峥一般年岁的三人。
那三人穿着打扮俱是不俗,显然也是盛京中的富贵公子哥,对上霍诀的目光齐齐一个瑟缩,也没了先前嚣张气焰。
宣宁公世子在盛京,是出了名的护弟弟。
一个是现在的霍峥,还有……先前的霍家二郎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