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包间里,翻滚的红油如同沸腾的血池,蒸腾的热气带着辛辣的牛油香气,却再也无法驱散那骤然降临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王飞翔那句“就在你们大学里面”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裴凡生的神经末梢,瞬间引爆了那枚新植入的“全知之眼”!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左眼窝深处炸开!幽蓝的星云漩涡在瞳孔深处疯狂旋转、膨胀,亿万光点如同失控的流星雨,在狭小的视觉神经通道里横冲直撞!视野瞬间扭曲、撕裂!蜀中大学熟悉的景象——图书馆的穹顶、地质实验楼斑驳的墙壁、后山竹林幽暗的入口、阶梯教室空荡的讲台……化作无数破碎的、带着不祥预兆的画面碎片,裹挟着冰冷的能量风暴,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颈环发出刺耳的尖啸,蓝光在生物薄膜下疯狂闪烁,如同濒临崩溃的堤坝,死死压制着那即将决堤的、非人的洞察洪流!
裴凡生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后仰,右手死死撑住油腻的桌面,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鬓角,沿着冷硬的下颌线滑落。
“老裴!”王飞翔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噪音!他一步跨到裴凡生身边,大手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回事?!眼睛?!”
张萌萌吓得“啊”了一声,手中的冰豆奶杯“啪嗒”掉在桌上,豆奶在桌面肆意流淌,她却浑然不觉,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圆睁的杏眼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唐璐夹菜的动作彻底僵在半空!那片涮好的土豆“啪”地掉回碗里,溅起几点红油。她漠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双冰冷的、如同无机质玻璃珠般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裴凡生痛苦的表情和新左眼那疯狂闪烁的诡异蓝光!她身体紧绷,握着筷子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微微颤抖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冰冷的躯壳深处猛烈地冲撞着,试图挣脱那层被强行植入的束缚!她死死咬住下唇,一丝鲜红的血珠从苍白的唇瓣上渗出,却硬生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几秒钟的剧烈挣扎后,那股失控的“洞察”洪流终于被颈环强行压制下去。疯狂流转的星云漩涡缓缓平息,幽蓝的光芒黯淡下去,最终重新归于深潭般的平静。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余悸和左眼窝深处细微的、如同余烬般的悸动。
裴凡生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松开撑住桌面的手。他重新睁开双眼。右眼带着一丝疲惫和惊魂未定。新生的左眼,瞳孔深处那幽蓝的星云光泽已彻底消失,恢复了与右眼别无二致的、平静无波的状态,仿佛刚才那恐怖的景象从未发生。
“没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平静,“新眼睛……有点不适应。”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王飞翔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冰冷如霜,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审视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滔天的怒意!
“你刚才说……” 裴凡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厨房’……在蜀中大学?”
王飞翔看着裴凡生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又瞥了一眼他左眼窝处那层看似无恙的生物薄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脸上的紧张褪去,重新被那种发现猎物的兴奋和一丝残酷的玩味取代。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在火锅蒸腾的热气中显得格外狰狞。
“没错!” 他重重地点头,身体再次前倾,灼灼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向裴凡生眼底深处最柔软、最不容触碰的地方!“就在你待了四年、熟得不能再熟的母校!就在那些教书育人的教室底下!就在那些青春洋溢的学生宿舍旁边!就在……你曾经最信任的师长、最熟悉的同窗……甚至是你曾经敬仰的某位教授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嘲弄,一字一句,清晰地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足以撕裂一切认知的反问:
“你猜,是谁?”
包间内死寂无声。
翻滚的红油“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辣椒和花椒在热浪中沉浮,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声响。辛辣的香气依旧浓烈,却再也无法掩盖那弥漫开来的、刺骨的寒意。
王飞翔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裴凡生,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随即,他转向一旁脸色苍白的张萌萌,一个眼神示意。
张萌萌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随即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地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个加固型军用平板,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动解锁,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屏幕亮起,幽蓝的光线映照着她紧张却强自镇定的圆润脸庞。
“表…表面身份,” 张萌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保持着清晰,“是…是和唐璐一届的地质学学员。”
屏幕上,一张清晰的证件照被放大。照片上的青年面容清秀,肤色略显苍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地质系学生特有的书卷气,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郁和疏离。他微微抿着唇,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嘲弄的弧度。照片下方是清晰的文字标注:
“林默,蜀中大学地质学院2015级本科生,学号2005521,导师:段意教授”
“林默?” 裴凡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名字唤起了他记忆深处的一些碎片。一个总是坐在教室后排角落,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学生。但此刻,这张照片上那双阴郁的眼睛,却像针一样刺入他的脑海。
“没错!” 王飞翔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同重锤敲击,“表面身份,和唐璐一届的地质学学员。” 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那张照片,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但自从老子拿到蜀中全权,第一件事就是筛沙子!把之前所有异变信号翻了个底朝天!筛来筛去,筛出这么一条……毒蛇!”
张萌萌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操作。屏幕切换,一幅复杂的动态能量频谱图谱显现出来。幽蓝、猩红、暗黄的线条交织缠绕,如同无数条潜伏在数据海洋中的毒蛇。
“第一次旧食被发现并收容时,” 张萌萌指着图谱上一个高频闪烁的、极其刺眼的猩红光点,“在收容点外围沼泽区,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强度异常的‘类人生物能量信号’。” 她的指尖划过图谱的时间轴,“频谱特征分析:非畸变体,非已知EDC人员能量特征。信号源在旧食被收容后并未立刻消失,而是在沼泽边缘徘徊了数小时,才最终消失。”
提到“王芸异变”时,一直低头沉默的唐璐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漠然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苍白得如同新刷的墙壁!握着筷子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她死死咬住下唇,原本已经干涸的血痕再次渗出鲜红的血珠!她猛地低下头,长长的马尾辫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压抑到极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呜咽声,却如同无声的控诉,暴露了她内心巨大的、被强行唤醒的悲伤和痛苦!王芸……那是她曾经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闺蜜啊!
张萌萌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她强忍着,继续操作平板:“侍者变异被清除后,” 图谱上,所有代表异常信号的线条都归于沉寂,“该类人信号彻底消失,再无任何记录。”
王飞翔接口,声音低沉,目光扫过低头颤抖的唐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唐璐获得临时权限后,利用警方天眼系统(民用级),交叉比对了蜀中大学区域监控(避开了核心敏感区域)。” 他顿了一下,“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在旧食、王芸事件前后,该类人信号曾多次在蜀中大学校园内特定区域短暂出现!”
平板屏幕上切换成蜀中大学的平面图,几个区域被高亮标记:图书馆后巷那片堆满废弃桌椅的阴暗角落、地质实验楼外围那片人迹罕至、布满废弃矿石标本的荒地、后山竹林入口那片被藤蔓遮蔽的、散发着泥土腥气的区域……猩红的光点在这些区域如同鬼火般闪烁不定。
“但因学生人流密集,信号混杂,加上天眼系统分辨率限制,无法精确定位目标。” 王飞翔的声音带着一丝遗憾,但随即转为凌厉,“直到……”
张萌萌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吐出胸中所有的压抑,手指在屏幕上猛地一划!最新的图谱瞬间放大!一个猩红得如同凝固血液的光点,在代表蜀中大学研究生宿舍区的区域疯狂闪烁!其亮度、频率、频谱特征,与历史记录中的“类人信号”完全吻合!
“直到裴执行官您抵达蜀中机场后不到三小时!” 张萌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该类人信号……在沉寂数月后,于蜀中大学研究生宿舍区——林默登记住址附近——再次被捕捉到!信号激活时间:精确到您飞机落地后三小时十七分!”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裴凡生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抬起头,仅存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住屏幕上林默那张阴郁的脸!记忆的闸门被瞬间冲开!
地质专业课教室。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他站在讲台上,讲解着复杂的地质构造。后排角落,那个总是低着头、几乎淹没在阴影里的清瘦身影——林默。他很少发言,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但每次轮到他提问时,那些问题……裴凡生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教授,关于教材第137页提到的‘昆仑-秦岭构造带能量异常衰减模型’,其理论依据是否忽略了深部地幔柱活动对能量传导路径的干扰?尤其是在存在高密度‘元素X同位素’沉积的区域,能量衰减速率是否会呈现非线性跃变?”
“教授,这份关于‘爪痕矿物’伴生辐射的论文,其检测数据在300-400KeV能区存在明显异常峰值,这与常规的放射性矿物衰变谱完全不同。您认为这是否暗示了某种未知的、非自然衰变路径的存在?”
“教授,我查阅了古生代地层记录,在几次大规模生物灭绝事件前夕,都发现了类似‘静海疑云’中描述的矿物成分异常富集现象。这是否意味着,地外能量渗透点与地球生物圈的大规模崩溃存在某种……周期关联?”
当时只觉得这个学生思维独特,问题刁钻,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求知欲旺盛。如今想来……那根本不是在求知!那是在试探!在评估!在寻找地质学严谨理论与耶梦加得扭曲生物科技之间可能存在的……结合缝隙!每一个尖锐的问题,都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划向那些被EDC列为最高机密的、与异常能量相关的核心领域!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裴凡生猛地抬头,仅存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住王飞翔,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信号……是在我回来之后……才再次出现的?!”
王飞翔重重点头,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玩味的弧度:“没错!精确到你飞机落地后三小时十七分!信号源在研究生宿舍区激活!他妈的,精准得像掐着表给你准备的‘欢迎仪式’!”
“欢迎仪式”!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裴凡生的神经上!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新生的左眼深处,那幽蓝的星云漩涡无声地加速流转!冰冷的逻辑链条在瞬间完成拼合,一个更恐怖、更冰冷的推论如同冰山般浮出水面:
主动的叛徒! 林默绝非被迫!他那阴郁的眼神、尖锐到近乎挑衅的问题、对异常能量和地外关联等冷门领域的“狂热兴趣”……都是精心伪装的假象!他是耶梦加得主动打入蜀中大学、甚至极可能就是针对他裴凡生而来的钉子!一个潜伏在象牙塔深处、披着学生外衣的……耶梦加得核心成员!一个深埋在EDC内部、连北极总部血腥清洗都未能揪出的……毒蛇!
清洗后的阴影! 北极总部那场针对罗素等人的雷霆肃清,EDC内部的权力更迭与清洗风暴……竟然都没能撼动这条深埋在蜀中、埋在他裴凡生眼皮子底下的毒蛇!耶梦加得的渗透能力之深、潜伏手段之高明,远超他们最坏的预估!这不再是个别内鬼的问题,而是整个组织架构可能存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系统性漏洞!
针对性的挑衅! 信号在他归来的瞬间激活!这绝非巧合!这是赤裸裸的、充满恶意的挑衅!是宣告!宣告耶梦加得在蜀中的力量并未被根除,宣告他们……一直在等他回来!这所谓的“欢迎仪式”,更像是一份战书!一份来自阴影深处、带着血腥味的宣战!
裴凡生的心沉到了谷底。新生的左眼传来一阵细微的、冰冷的悸动,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这个残酷的推论。
包间内死寂无声。
火锅依旧在翻滚,红浪滔天,发出单调而令人窒息的“咕嘟”声。辛辣的香气弥漫,却再也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反而像一层粘稠的、带着血腥味的薄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张萌萌抱着平板,脸色苍白如纸,圆润的杏眼里充满了震惊和后怕。她看着屏幕上林默那张阴郁的脸,又看看裴凡生冰冷的面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唐璐依旧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但她的肩膀不再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凝固的死寂。仿佛所有的悲伤、痛苦、难以置信,都在那个名字被彻底钉上“叛徒”标签的瞬间,被更深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彻底冰封。林默……她的同学……那个在实验室里一起熬夜做数据、在食堂里一起排队打饭、在地质实习时一起爬山采样的……同学?竟然是耶梦加得?!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比王芸的异变更具摧毁性!它粉碎了她对过去所有“正常”记忆的认知,将那段本已模糊的青春时光,染上了一层无法洗刷的、令人作呕的污秽色彩。她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依旧惨白,却不再颤抖,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裴凡生缓缓站起身。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千钧的沉重感。新生的左眼平静地扫过平板屏幕上林默那张阴郁的证件照,那幽蓝的星云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在无声地推演、计算,冰冷的逻辑链条在意识深处高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可能的陷阱、路径和行动方案。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王飞翔脸上。
无需言语。一个眼神,已传递出最清晰的指令:
锁定!监控!准备行动!
王飞翔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那条从肩胛蜿蜒而下的暗红蜈蚣疤在灯光下狰狞地扭动了一下,如同活过来的毒虫。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眼神里燃烧着猎豹锁定猎物般的兴奋和嗜血的战意。
“妈的,总算揪住尾巴了!” 他低吼一声,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老子倒要看看,这条毒蛇藏在哪个耗子洞里!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搞‘欢迎仪式’?老子给他来个‘送葬仪式’!”